当看到五十一面五星红旗在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赛场上升起,当听到八十九次《义勇军进行曲》在第29届残奥会赛场上响起,我心潮澎湃;而回想起刚审结的一起奥运火炬手刘吉诉陈栋、某电力公司人身损害赔偿纠纷案件,我的心情又久久不能平静。
2008年5月16日,李庭长将刘吉诉陈栋、某电力公司人身损害赔偿纠纷一案的卷宗交给了我,“好好看看吧,这是市中院第二次对这个案件发还重审了,你要对这起案件重视啊……”望着半尺多厚的卷宗,经过四年的审理,又回到“原地”的案件,我有些茫然。
5月19日,当我正准备通知原告刘吉了解相关案情时,刘吉却自己主动跑来了,不过这次刘吉是扯着白条幅、张贴“转让官司”的广告,领着老婆、孩子,由正在搞大接访接待的李庭长领上来的,“刘吉,你的案件发还重审后,法院对这起案件高度重视,在最短的时间里交审监庭审查,立案庭立案后,我们又及时交承办法官受理,你这是干什么?”
“李庭长,我的案件审理时间太长了,前前后后都四年多了,被法院向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,我生活也没有着落,孩子到了上学年龄没钱上学,我还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帐,我也是希望法院能尽快公正审理!”刘吉激动地说。
“是啊,李庭长,案件又被发还重审了,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啊……”刘吉的老婆在一旁哭诉道。
“刘吉,别激动,我是这次案件的主审法官,有什么困难我们共同解决。”我扶着激动的刘吉坐下,给他倒了一杯水。
通过与刘吉的交谈,我了解到,刘吉的家在河南省泌阳县农村。2000年,刘吉只身一人来到郑州打工,靠自学,成为了一名取得国家颁发的特种作业操作证的专业电工。2003年9月,刘吉将户口迁到了郑州。2003年12月,刘吉到李明经营的饭店安装灯具,被饭店上方的高压电击伤,在医院治疗,花费医疗费近六万元,还造成左上肢上臂截肢、五级伤残,全身疤痕、九级伤残,继续治疗费及康复费用仍需45000元。2004年6月4日,刘吉向我院提起第一次诉讼,要求郑州市电业局、李明共计赔偿各项损失720918.2元。2004年9月6日,我院以本案属选择之诉,原告刘吉同时起诉二被告不当,人民法院不能将两种法律关系合并审理为由,裁定驳回原告的起诉。2004年9月27日,原告刘吉第二次向我院起诉,要求被告原郑州市电业局、饭店的出租方陈栋共计赔偿各项损失857379.47元。我院经审理后,认为刘吉作为持有国家颁发特种作业操作证的专业电工,在陈栋设有警示标志的情况下,翻窗上主楼顶接线,无视被告的警示标志,属违章作业;郑州市电业局工程师张良亦证明事故发生是由刘吉抛掷电线引起的,郑州市电业局、饭店的出租方陈栋对这次事故遭受的损失无责任,判决驳回了刘吉的诉讼请求。刘吉不服,提出上诉。2006年5月31日,市中院以原审判决认定事实不清,证据不足为由,裁定发回我院重审。2007年1月27日,我院判决刘吉各项损失共计526000元,陈栋负担60%,某电力公司负担20%,李明负担10%。宣判后,陈栋、某电力公司不服,提出上诉;市中院经审理认为原审法院违反法定程序,第二次裁定发还我院重审。在诉讼的几年中,刘吉靠单臂开机动三轮车养家糊口,维持生计。
望着眼前这个穿着破旧短裤、左臂缺失、全身被高压电烧伤成多处鱼鳞状疤痕的精瘦汉子,我眼中充满了同情。
“王法官,我是一名‘奥运火炬手’,这个案件如果处理不好,奥运火炬在郑州传递期间,我要……”刘吉再一次激动地说。
“什么,你是‘奥运火炬手’!?”我感到诧异。
“我从小就喜欢体育运动,自从出院后,我积极参加各项残疾人体育活动,在郑州市的残疾人运动会上,我还获得了好几个项目的前三名,在奥运火炬手的选拔中,我成为了一名‘奥运火炬手’ ……”刘吉的眼中露出自豪的目光。
“王法官,我来送先予执行申请了。”6月2日,刘吉拿着先予执行申请书跨进门来,“能不能先让被告支付8万元,您也知道,这几年我的日子确实不好过,7月份,奥运火炬就要在郑州传递了。”刘吉一边恳切地望着我,一边又好像在暗示着什么。
“刘吉,你先把申请书放到这儿,合议庭经过合议后,会依据法律规定作出公正的裁决。”我坚定地说。
2008年6月4日,合议庭经过评议后作出了先予执行民事裁定书,裁定陈栋、某电力公司、李明三日内先予支付刘吉医疗费、生活费各5万元、2万元、1万元。然而,民事裁定书送达后三天过去了,三被告没有任何反应,即便是财力雄厚的供电公司也未按期履行。我却收到了省高院批转的刘吉的上访材料,四年的审理,让他实在等不及了。
此后,我到各大银行查找李明、陈栋的银行存款,结果一无所获。每天面对着刘吉无数次电话、登门的催问,以及再次上访的暗示,我的心情变得烦躁不安,更要命的是离火炬传递的时间一天一天地临近了。
我又一次失眠了,“实在不行,可以跟‘奥组委’联系取消刘吉的火炬手资格”,我心里暗自盘算着,但此时,我眼前又浮现出刘吉在讲“我是一名‘奥运火炬手’”时那自豪的神情,“是啊,从一个农村的苦孩子到一名光荣的‘奥运火炬手’,他一定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艰辛,而成为一名光荣的‘奥运火炬手’,又是多少人的梦想;打碎刘吉这个梦,无疑是对他一生最大的打击,同时也不利于案件的审理,不行,只要有一线希望,我就不能这样做。”我坚决地否定了刚才的想法。
6月16日一早,我拨通了了李明的电话,通知他到法院。“王法官,是不是要拘留我?我这就跟你走,钱我一分也没有。”李明一进门,直截了当地说。“谁说要拘留你?!今天叫你来,是想和你好好谈谈。”我给李明倒了一杯水,尽量缓和气氛。
“王法官,不瞒你说,你瞧我这头发”,李明指着全白的寸头,“为了刘吉这事一夜之间全愁白了,刘吉出事后,饭店关门了,钱全砸里面了,还欠了一屁股的债,我天天东躲西藏,靠给别人打工生活,哪有钱啊!”
“你想过刘吉没有,不是你通知他安灯能出这事?你看看他的胳膊,他身上的疤,一个农村进城打工的,你想过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没有?”李明听了我的话,陷入了沉思。
“王法官,这样吧,我可以凑一部分钱,但我想与刘吉一次性解决”,看到李明态度有些转变,我趁热打铁说:“可以,我通知下午来,你们好好谈谈。”
当天下午,经过我的耐心劝说,刘吉与李明反复交涉,终于达成了协议:除去李明以前支付的医疗费,李明再一次性当庭支付刘吉19000元;刘吉撤回对李明的起诉。初战告捷,李明支付给刘吉的钱比裁定书确定的数额多了将尽一万元,我不由地欣喜若狂。
6月17日,我到银行办理了扣划手续,将供电公司的银行存款2万元扣划到了法院的帐户上。当把这2万元发还给刘吉时,同他前来的妻子,眼里含着泪花说:“王法官,真不知怎么感谢你,这么多年了,从来没有人给过我们一分钱……”我拉着刘吉的手说:“客气话不说了,把这些钱拿回去,欠的帐还还,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。”
下一步,要解决陈栋的执行款问题。然而,给陈栋打手机却一直不接。没办法,下班时间,我只好骑着自行车找到了陈栋家,给他发了一张传票。第二天,陈栋倒按时来了。
“陈栋,你那5万元先予执行款什么时间拿来?”我问道。
“王法官,你不知道我的情况,刘吉出事后,高压电在那儿又电住了一个小孩,咱法院判我赔偿一、二十万,这钱还没执行完,现在哪还有钱啊!”陈栋无奈地摇着头。
“陈栋,你说的情况我也了解过,钱你没有多的,还没有少的,可以先拿一部分,分批给刘吉。”我耐心地劝说着。
“这样吧,王法官,我明天先拿1万元,7月15号,队里给社员发工资,我再拿一部分。”陈栋诚恳地说。
“那你可要说话算数啊!”我叮嘱道。
6月19日,陈栋果真拿来了1万元,我当场发还给早已等侯的刘吉。
这样,在省高院要求对刘吉限期回复的二十天内,通过我不懈的工作,三被告支付了刘吉近5万元,此后,刘吉再没有到任何部门信访过。
7月1日,刘吉诉陈栋、某电力公司人身损害赔偿纠纷一案如期开庭。
7月15日,陈栋没有送钱;7月16日,仍然没有见到陈栋送钱的身影。
“王法官,7月25日奥运火炬就要在郑州传递了;7月21日,‘奥运火炬手’开始在兴亚建国饭店封闭,你看着办吧。”刘吉显得不耐烦了。
7月18日下午,我第5 次来到陈栋家中,终于把正在打麻将的陈栋堵在了屋里。“陈栋,你怎么回事,说过的话不算数了,打电话不接?如果你再这样,法院将对你采取强制措施。”我义正言辞地说。
“王法官,别生气,这样吧,21号上午,我一定再拿一部分钱。”
7月21日上午,我把陈栋送来的3000元交给了刘吉。“刘吉,这钱不多,该火炬传递了,买两身好衣服,买点好吃的,火炬传递时,一定要好好跑,你可不能给河南人丢脸,给郑州人丢脸啊!”我语重心长地说。“放心吧,王法官,我知道事情的轻重,不会辜负你的期望。这些天,你为我的事情真操了不少心,难为你了,火炬传递后,你抓紧时间开庭吧,这2000元算我的一点心意。”说着,刘吉将2000元扔在办公桌上,转身跑出法院。“刘吉,这不行。”当我追出法院时,刘吉已开着摩托车走了。
“这怎么能行,我们怎么能收当事人的钱,给他打电话,让他把钱拿走。”当我向李庭长汇报时,她坚决地说。
“庭长,我倒有一个想法,刘吉给我送钱,无非是想让我在审判时对他照顾,如果这时把钱退了,刘吉可能考虑以后的判决是否会加重他的责任,现在马上要进行火炬传递了,势必会造成他情绪不稳定。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先向纪检组反映,火炬传递后,再找时间退给刘吉。”我向李庭长提出建议。
“这样也行,就这么办吧。”李庭长回答道。当天下午,我便把这件事向院纪检组作了汇报。
7月25日,“奥运火炬”如期在郑州传递,一大早,我的双眼紧紧盯着电视屏幕的实况直播。刘吉举起了“祥云火炬”,一步一步向前激动地慢跑着,然后,顺利地将火炬交接给第94棒“奥运火炬手”。此时,我悬了多日的心才落到了地上。
写审理报告,合议庭进行合议,提交院审判委员会研究,我马不停蹄地工作着。
8月25日,刘吉带着老婆、女儿找到我,“王法官,奥运会都闭幕了,我们的判决书得等到什么时候?看看,孩子都没钱上学了,你说让我们怎么办?!”刘吉的老婆拉着女儿发难道。
“刘吉,你的案件审委会上周二刚研究过,判决书的签发要有一个过程。你来得正好,你上次放到这儿的2000元,当天我就对李庭长、纪检组作了汇报,本来是想与判决书一块发给你的,你们不是说孩子没钱上学,先拿去让孩子上学。”我将2000元钱递给刘吉。
“王法官,我们不是那个意思。”刘吉讪讪地说。“要是你担心承担什么责任,那我就先收下。”刘吉接过钱,领着老婆、女儿走出法院。
9月1日,我向刘吉送达了民事判决书,判决陈栋赔偿刘吉各项损失25万余元;某电力公司赔偿刘吉各项损失8万多元。9月4日,我向陈栋、某电力公司送达了民事判决书。此时,距我接手案件整整过去了100天,正值残奥会火炬传递活动正在我省的洛阳市举行,我的心头别有一番滋味儿。
9月23日,奥运火炬手刘吉代表全家将绣着“合理断案,秉公执法”、“廉洁无私、秉公执法”的两面锦旗分别送到了我和李庭长的办公室,而我感到的却是肩上的责任又增加了几分。(本文当事人均系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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