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羊娃伢仔
“伢仔刚考上大学那会儿,那叫个什么光景,县长乡长都到咱村来了,全村老少爷们谁不羡慕俺。老李头,你说,咱这山沟里,千百年了,不就出过俺家一个状元么?!”伢仔他爹眯了醉眼,点了锅烟,美滋滋的抽了一口。
“那是,恁家的伢仔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,从小就聪明,干啥活儿一学就会。”老李头抿了口酒,“俺看着那孩子长大肯定是个当官的命,你说这人吧,命里该你九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。恁娃啊,那是命好!”
“狗屁的命!”伢仔他爹猛抽了一口,“当年先生来家让伢仔上学,那时候伢仔还在跟着俺满山放羊,老婆子说家里短劳力死活不同意,俺当时就火了对老婆子说,伢仔要是想上,就是累死俺也得供他。咱是啥字不识,可咱得让孩子上学,不能让他大了怨恨咱这当爹娘的,你说是不?”
“那是。”老李头赶紧给伢仔他爹倒满了酒,一口喝干自己杯里的酒又满满的倒了一杯,这才抬起头看着伢仔他爹说,“要说伢仔也真够争气的,给恁俩可挣足了脸。不过自打伢仔结婚回来了一次这几年也没见他,俺听人说伢仔在城里干的不错,当了个什么长,有这回事不,咋也没听你说?”
“当了个副局长,一打电话回来就说忙,你说这孩子大了,当爹娘的也真就管不着了。这不,老婆子去城里看他了,让俺去俺才不去哩,俺说老婆子啊,伢仔的根就在这儿,他就是到了天边也是咱山里的人,他要是想家了自己就会回来。咱一辈子都在这山沟沟里你到城里不是给伢仔添乱嘛?”
“那嫂子怎么说?”
“老娘们,哼,拗的很!说俺没出息连个城都不敢进,自己个去了。”
“我说老哥”,老李头笑了笑,“这十里八村的谁敢说你没出息?!这么有出息的伢仔不也是你调教出来的。”
“呵呵”,伢仔他爹已经喝出了满脸的红光,“那是!来,咱哥俩干了。”
“干!”
当官的伢子
伢仔在城里是不叫伢仔的,有名有姓,响当当的,叫赵翘楚,是当年先生给起的名儿,取的是人中翘楚的意思。不过自打工作以后,这个名字却很少有人叫,以前是小赵,现在则多了个称谓,变得更加响当当,叫赵副局长。
赵副局长有点烦。
以前赵副局长烦的时候总是会给那个女人打电话,现在赵副局长总是为了那个女人的电话烦。
“这个女人,哎!怎么会那么不知足呢,我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容易么?”赵副局长点上一根烟,拼命的想理出个头绪来,“第一次好像是刚认识她的时候…好像是为了给她买一条金项链吧,收了人家五千块一分没落全花她身上了。第二次呢,第二次好像是她要那个什么钻戒,那次是收了人家三万吧。再后来呢,再后来…哎呦”!
燃到尽头的烟灼疼了赵副局长的手指,他骂了一句,狠狠的把它摁灭在烟灰缸里。“再后来怕是记不清了,反正基本上都花在她身上了吧?”
“可她为什么总是不知足呢??那个基建项目那么重要,她非要让她弟弟来干,他们不清楚自己的能力么…现在出了问题打电话问我怎么办…怎么办…怎么办…我能怎么办!”赵副局长把头深深的埋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中,“这辈子怕是被她给毁了啊!”
还是放羊娃伢子
警车驶过熟悉的山路,远处的青山、白云,怎么那么熟悉,好像曾是昨天待过的地方。
赵伢仔,在狱中查出肝癌晚期,被批准保外就医。
远远的,在那个熟悉的院子门口,伢仔望见一个老人站在那里,像根柱子一样。
伢仔被搀进屋里第一眼看见的是娘的遗像。他呆呆的呆呆的看着他的爹,伢仔他爹铁着脸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,“你…你娘在你进去没多久就走了。”伢仔推开身边搀着的人,蹒着脚向前走了几步,一把把遗像搂在怀里,突然迸出一句撕心裂肺的哭喊:“娘,娘啊……”!
山坡上躺着两个人,静静地享受着这青山、绿水、白云、芳草。
半晌,伢仔他爹开口了,“伢仔,想啥哩?”
“想娘。”
“还想啥哩?”
“想和爹一块儿放羊。”
“还有么?”
……
伢仔他爹支起身来,回头看见他的伢仔面色平和,好像已经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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